搜尋此網誌
2014年1月25日 星期六
[短篇]二十文錢
「客倌,要點什麼?」
他將二十文錢按在櫃檯上。
她的眼神意會過來,人笑得燦爛。
北漠的一間小酒館,門外盡是風霜。
店裡燒著紅紅的爐火,人雖不多,但卻很溫暖。
倏忽,門開了。
門外走進了一名男子,臉色黯然,黯然的就像門外的雪一樣。
他的背上背著一把劍,放在漆黑的劍袋內,劍袋上蒙上了一些灰。
老闆是個矮瘦但聲音宏亮的老人,堆著笑容站在櫃台前,向他招呼著:「客倌,要點什麼?」
男子將二十文錢按在櫃檯上。
那年的北風也和今日一樣冷冽。
那年的爐火也和今日一樣暖和。
那年少女的笑容甚至比眼前這老人還要燦爛。
但少女笑中的含意卻和老人不同。
他知道,那時的他其實讀得懂。
當時的他因為某些緣故,流浪到這個幾乎沒什麼人的小鎮。
每日,他都會來這間小酒館吃晚餐。
少女是當時老闆的女兒,看到他將錢放在櫃檯上後,就會端出一碗熱騰騰的牛肉湯,還有一壺濁酒。
這是他們之間的默契,從他來的第三天開始,他就不需要言語。
少女也許也記得其他客人的喜好,但他知道自己是不同的。
當他在喝湯時,總有一雙明亮的眼睛望著他,眼神中充滿了溫柔。
但他無法接受。
一者,他來這裡不是為了這個目的。
二者,他心目中早有一個影子,那是他的女神,誰也不能取代她。若要站在他的身邊,也要有幾分女神的樣子。
然而,少女並不知道這些他心底的事。
第七天起,少女總會在閒暇之餘,坐到他的對面去,找話題。
「欸,你叫什麼名字?」
「不重要。」他飲了一口酒。
「那,你為什麼來這裡?」
「不知道。」他又飲了一口酒。
「不知道又不重要,那樣我到底要怎麼稱呼你?」少女雙手撐著紅通通的臉頰,問。
他遲疑了半刻,凝視著眼前的人。
「看你一直不斷地喝酒,就叫你老酒桶好了。」少女微笑。
「我又不老。」他冷冷地反駁。
「那你就叫牛肉湯吧!」少女笑著說。
「……我姓蕭。」他說。
「那叫你蕭仔好嗎?」少女又問。
「……請不要用在南方話聽起來像在叫瘋子的稱呼叫我好嗎?」
「我又不懂南方話。」少女嘟嘴。
他沒回話。
「那麼,小蕭,可以嗎?」
從此後,少女就日日夜夜「小蕭」、「小蕭」的叫著他。
隨著時間的前進,小蕭也開始會向少女講一些自己的事情。
「……當時我以為自己報了師仇,卻到最後才發現,原來真正殺了我義父的是我師兄。」
「所以,小蕭殺的人不是真正的殺父仇人?」少女問。
小蕭沒說話。
「那樣的話,那個人好可憐喔!」少女說。
「是啊!」小蕭嘆了一口氣:「我對不起他,不知道該怎麼補償他。」
「其實,我一直不明白,為什麼要復仇呢?」少女說,這一次,她的視線沒有看著小蕭
,而是看向很遙遠的地方:「我爹爹年輕時曾經敗給一個人,後來哥哥也是說什麼不能接受這件事,說要去挑戰那個人。」
「但是我不懂,敗了就敗了,輸贏有那麼重要嗎?」少女繼續說。
小蕭睜大了眼睛:「你父親也曾經學武?」
「啊……糟糕,爹爹不喜歡我提到這件事情。」少女搔了搔頭:「你就當忘了這件事吧!」
「……那妳哥哥後來?」小蕭問。
「死了。」少女臉上看起來有點陰暗:「他那次前去挑戰惹上了麻煩,爹爹說,哥哥被對方來復仇的人殺死了。」
小蕭沒說話。
「哥哥是個好人,雖然很衝動,但是很溫柔。」少女繼續說:「我不懂,為什麼要殺他呢?」
「……換我問妳了,妳叫什麼名字?」這麼多天來,小蕭其實並不知道少女的名字。
少女抬頭,先是一愣,接著燦笑:「我叫小慈。」
然而小蕭卻皺眉了:「我是問全名。」
「等你肯告訴我你的全名,我再告訴你我的全名。」小慈吐了吐舌頭。
「那至少告訴我妳姓什麼。」小蕭又道。
「不行,我已經告訴你我的名字了。」小慈道。
小蕭嘆了一口氣,站起。
「你今天要走了?」小慈抬頭。
「不早了,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!」小蕭道:「替我向老闆問好。」
小蕭走出門外,門外風雪依舊,風聲嗚嗚,夜色漆暗。
地上鋪著慘白的雪,映著墨黑的天,黑白分明交織成一片無情的顏色。
「不會這麼剛好吧?」小蕭在口裡喃喃自語,再抬頭卻見到老闆站在自己面前。
「就是這麼剛好。」老闆沉聲,站在他的面前,他雖然老邁,但在風雪的吹拂下卻似屹立不搖。
反觀小蕭,好似已將被這漫天的風雪捲走。
「蕭公子,何不進我屋裡喝杯酒再走?」老闆道。
------
桌上的酒是暖的,空氣卻是冷的。
老闆神色自若地喝了一杯酒,小蕭卻是站在桌邊不肯坐下。
「是你殺了令狐予?」老闆放下酒杯,問。
「對不住。」小蕭立刻跪了下來。
老闆沒說話,再度又喝了一杯,良久,才道:「你是個好孩子,只可惜太傻了。」
小蕭沒說話。
「予兒也是個好孩子,只是跟你差不多傻。」老闆繼續說,一邊說一邊再度將自己的酒杯斟滿:「當年我跟蕭皓人是朋友,一時興起決定比劍,後來我輸給了他。」
「當時我們覺得單純比試不夠有意思,於是下了個賭注,誰輸了,誰就退隱。」老闆繼續說:「我輸了後,就帶著家人來到了這裡,隱姓埋名,過著普通人的生活。」
「蕭皓人也夠義氣,他說當時只是說著玩的,既然我履行承諾,他也要和我一起退隱,所以就帶著你隱蔽深山中。」老闆的視線拉得很遠,接著道:「我不怪你,仇恨,多是人編造出來的。」
「什麼意思?」小蕭依然跪在地上,卻忍不住發問。
「不知道是誰,知道了我們當年賭注的事情,告訴了予兒,予兒沒經過我的同意,就獨自前去挑戰了蕭皓人。」老闆道:「回來後,我將予兒狠狠地罵了一頓,幾日後,蕭皓人的死訊傳出,大家都認為是予兒做的。」
小蕭明白,當時他也是這麼認為的.所以當時才會殺了令狐予。
「但是我問過予兒了,這孩子衝動歸衝動,但是他的個性我是知道的,他正直的不可能會說謊,尤其是在我的面前,絕對不會說謊,他說不是他殺的,甚至願意用性命發誓。」老闆道:「可是就算不是他又如何,蕭皓人確實是在他離開不久後逝世的。」
小蕭嘆了口氣,接著斷斷續續地說道:「令狐予……他是無辜的……真正殺了蕭皓人的,其實是……其實是……。」
「南宮曜。」老闆示意他停下:「我知道,蕭影然,你到現在還是無法接受這件事實。」
蕭影然沒說話。
「你和慈兒的對話我都聽到了。」老闆嘆了一口氣:「你為什麼會來這?」
「不知道。」蕭影然搖頭。
「你知道我住在這一帶嗎?」老闆又問。
「有聽說。」蕭影然道。
「那你為什麼哪裡不去,偏偏往這裡走?」老闆又問。
蕭影然沒說話。
「罷了。」老闆嘆了一口氣。
「小慈知道他哥哥是被誰殺的嗎?」蕭影然問。
「不知道。」老闆道:「仇恨,多是人編造出來的,小慈對這些沒有興趣,我也不要讓小慈被這些風波影響,所以我堅決不讓她知道是誰。」
蕭影然沒說話。
「更何況,現在的她,更不能知道了。」老闆又道,接著轉頭望向蕭影然:「你對小慈怎麼看?」
「那個,不是說小慈不好,我……。」蕭影然還沒說完,話便被老闆打斷。
「我知道。」
「對不起。」蕭影然再度低頭。
「也罷,我也不想把女兒嫁給殺了我兒子的人。」老闆微笑道。
蕭影然不知道該做何反應。
「明天,你就離開吧!」老闆道:「我雖然不怪你,但怎麼說我畢竟是他們的父親,你已經殺了我兒子,不要再令我女兒傷心。」
蕭影然點了點頭。
「至於南宮曜,……。」老闆看了蕭影然一眼,接著又嘆了一口氣道:「罷了。」
事過三年,蕭影然再度來到了北漠邊城,再度踏入了這間小酒館。
北風依舊、爐火依舊,然而酒館卻已易了主。
櫃檯後,那個瘦矮的老人不懂這二十文錢的意義,此時正疑惑地看著蕭影然,然後再問了一次:「客倌,您要點什麼?」
「回憶。」蕭影然道。
老人一愣,接著用一臉看著瘋子的眼神看著蕭影然。
蕭影然無奈地微笑,接著輕咳了一聲:「嗯咳,口誤,我是說『隨意』,這二十文錢,隨意來點東西,記得要有酒,最差的便行。」
老人再度燦笑:「好的客倌,牛肉燒餅和餃子可行?」
當年,蕭影然讀得懂小慈眼裡的意思,但是他沒有接受。
現在小慈也不在這裡了。
他依舊沒有戀上小慈,也許他懷念的也不是小慈,但他確實懷念在這裡與小慈共處的日子。
酒館依舊,物是人非。
故人已走,一切無謂。
《全文完》
後日談:
其實是我在買麵的時候忽然冒出來的靈感,然後莫名其妙變成一曲漂泊的續篇。
所以南宮曜到底什麼時候才會接受制裁啦?(雖然前一部他已經崩潰了。)
雖然有把想表達的東西寫出來--去一個地方憑弔自己的回憶,即使那個地方早已和當年不完全一樣了。
但忽然覺得這篇的內容好虛……。
總之拿來當今年開工的第一篇試筆,畢竟從去年九月到今年年初都在實驗室裡寫程式和論文……。
小試了一下,我的鍵好像有點鈍了。(不好笑。)
小蕭(綽號確定)的旅程繼續前進中~
寫之前去查了一下古代的貨幣。
雖然古代物價和貨幣幣值紊亂,但是大約可以當作
1兩黃金 = 10兩白銀 = 10貫(銅)錢 = 10000文(銅)錢
又,明朝萬曆的時候,一斤(0.6公斤)的牛肉大約是0.015兩,也就是你花15文你就可以帶一斤的牛肉回家了。
(所以主角花個20文買牛肉湯+一壺台啤等級的酒其實差不多。)
我們知道,現在的銀價大約是20美元/盎司,其中,1盎司 ≒ 28.3公克 ,1美元 ≒ 30元新台幣,所以,銀價大約是21元新台幣/公克。
而一兩大約是37.5公克,所以一兩銀就是795元新台幣。
相信不熟單位換算的人可能已經崩潰了,回到剛剛,一斤牛肉是0.015兩,所以我們回到明朝買一斤牛肉的話,只需要花大約12元就可以了,真是太便宜啦!
(作者按:我以前常去菜市場買豬肉,半斤50元,可以讓我吃三天。)
下一部長篇的計劃正在啟動中。
訂閱:
張貼留言 (Atom)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